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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7章 離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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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7章 離開

堂中眾人討論得熱火朝天, 聖上同韓相公圍著傅大人,對著傅大人手裏的東西好奇不已,甚至分不出心神來關註門外。馬騫立在院門處, 原還想叫人進去通報, 見他們興致如此之高,便索性放棄了。他又不是看不懂眼色之人,知道眼下不是合適的時機。

馬騫退了, 守在外頭的牛伯桓見他這麽快就出來, 心生詫異,兩步跳上前急匆匆問:“大人出來了? ”

馬騫遲疑了一瞬,還是如實回了句:“他們有要事商議, 我未曾進去。”

雖不是牛伯桓的事兒,但他比馬騫還要上心,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。除馬大人之外, 任何一個人擔任涼州知州牛伯桓都是不服的。他們馬大人任勞任怨這麽多年, 但凡有事兒都第一個沖上去, 前幾年為了賑災自己都過得摳摳搜搜,也就這一年來日子好些,但也一樣忙前忙後不消停。

牛伯桓嘆息:“這事兒不定下, 總覺得心中不安。”

馬騫一言不發。聖上跟吏部沒有定論, 他們不安也沒辦法。

傅朝瑜等人確實沒發現馬騫的到訪, 幾個人如今正籌備著這紅薯該如何分配。因沒有親自種過, 傅朝瑜也沒說這種子產量如何,只說是他父親從海上帶回來的良種,無地不宜, 極好養活。

鑒於上回傅成帶回來的高產土豆,韓相總覺得這紅薯應當也是高產的糧種, 或者即便不是,也總有過人之處。韓相其實是想將大部分的種子都帶回京城的,土豆已經開始推廣了,今年年初在北方以至江南一帶都種下了,收成不錯。

韓相對傅朝瑜沒有意見,只是身為京官,總覺得這樣的好東西自然還是要帶回京城的。

傅朝瑜則想將大部分糧種帶回都護府。他搬出父親的話,言明當初就是在山坡的沙地裏面發現了這些紅薯,瓜州也有山地,北邊的土壤並不肥沃,種別的不妥,唯獨紅薯土豆最佳。

皇上不表態,兩邊各執一詞。

涉及利益之爭,傅朝瑜也是分毫不讓的。他任鎮北都護,不日便要前往瓜州,治所在瓜州,屆時少不得要跟瓜州上下都打交道,若沒有一個好東西在前面吊著,人家憑什麽願意跟他在身後辦事兒?他願意將這紅薯的事兒透露給皇上是因為皇上心眼兒小,明知他記掛著糧種,若不提前告訴他,未免來日他心裏有埋怨,還是如今說得好。但如果讓他拱手相讓,傅朝瑜也舍不得。

傅朝瑜急於說服皇上跟韓相,忽然想到一個妙計。

他知道皇上有意擴大疆域,瓜州乃是大魏的西北角,西南便是沙州,再往西便直接與西域諸國接壤。傅朝瑜帶著些蠱惑的語氣道:“聖上,瓜州不僅僅是咱們與西域做生意的門戶,也是西域百姓認識大魏的門戶所在。先前您與韓相都說,瓜州日後仍舊是軍事重鎮,但是軍事重鎮同商貿、農務並不沖突,瓜州以北還有大片未開墾的荒地,正適合種紅薯,來日瓜州兵糧不缺、百姓生活富足,還怕沒有別的部族主動歸降嗎?不戰而屈人之兵,豈不更能說明聖上仁義,天下歸心?”

皇上臉色瞬間亮堂了起來。

韓相頓覺不妙,傅朝瑜這小子拍馬屁的功夫又精進了不少!

果然,皇上頃刻間便改變了主意:“朕記起來,你這裏似乎還有個厲害的老仆,上回的土豆便是他照看的吧,似乎頗有經驗? ”

傅朝瑜心道妥了,因而回道:“安叔如今就在涼州,這批種子多虧他一路照看才得以保存下來。”

皇上當即道:“既然他有天分,此事便讓他幫忙,這紅薯七成留下,三成帶去京城交給司農卿育種。”

方才傅朝瑜提到,這批種子足足裝了有五輛牛車,不像之前的土豆僅僅只有兩代袋子而已。三成也不少了,皇上想著,司農卿未必比傅朝瑜他們種地好,三成留給他們說不定還得浪費一些。

皇上迅速拍板,用些許紅薯堵住了韓相的嘴之後,迫不及待地跟傅朝瑜商量起了引導其他部族歸順的可能性。

傅朝瑜就知道他肯定會對此感興趣,說得也賣力。皇上偶爾還補充兩句,以免傅朝瑜有所疏漏。君臣二人越說越興奮,沒多久便開始暢想周邊部族不戰而降、大魏國土再添一倍的美事。

韓相張了張嘴,楞是沒插一句話,最後只能選擇默然。

也罷,他爭取過了,是聖上不讓的。

傅朝瑜保住了紅薯不說,還讓皇上增加了一筆錢用於開荒以及建。

都護府暫定在瓜州與西南沙州之間的常樂鎮附近,皇上已飛鴿傳書讓戶部撥款、工部調人,務必在年前將都護府修繕一新。

常樂氣候與涼州相近,北有疏勒河,南邊有祁連山脈,河道沖積出的平原與部分山地都適合農耕,傅朝瑜並不擔心紅薯在常樂會長不好。但即便涼州保住了,治所建好了,同樣也還得抽調人手。

興許是有新糧種的緣故,皇上今兒格外大方,韓相沒替京城爭多少紅薯,也沒在人手上給傅朝瑜使絆子,傅朝瑜要什麽人,韓相從不反駁。最終,傅朝瑜成功從皇上手裏到了一批新科進士。這些進士如今剛過朝廷的吏部試,正等待授官,除非副都護之外,鎮北都護府的其餘屬官丟給他們做,都合適。

且去年來涼州玩耍的國子監監生也有好幾位高中,與景淵互通書信的方爻還是二甲呢。

就是不知道方爻願不願意來,西北不及京城,在許多人看來西北仍是苦寒之地,鎮西都護府更是個前途未蔔的地方,遠遠比不上富裕繁華的京都。

傅朝瑜再三強調:“聖上讓吏部處理就是了,倘若是有人不願意來西北,您也別讓吏部勉強,強扭的瓜不甜。”

皇上不以為然,鎮西都護府乃是他一力促成。新科進士若有不願意來的,未免太過鼠目寸光,即便留在京城將來也肯定走不長久。

常樂的事情說定,剩下的便是涼州的官員安置了。

皇上問過傅朝瑜,允他帶一些官員去常樂建都護府,不過傅朝瑜一個都沒打算帶。涼州許多官員都是當地人,拖家帶口這麽多年,若將他們都帶去常樂一則不方便,二則涼州才剛有起勢,若是他將人都帶走了,涼州日後又要如何?

自己親手扶上來的涼州,傅朝瑜舍不得它受到任何影響。就連紡織廠的三娘跟葉娘子傅朝瑜也不打算動,先讓三娘在紡織廠待上兩年,等下一批人立起來了,再來常樂幫襯他也不遲。

商議完後,天色已暗。傅朝瑜送走了皇上跟韓相,回來之後便看到靠在墻角似悶悶不可的馬騫。四下無人,馬騫興許只是在此處黯然神傷。

傅朝瑜稍稍一想,便明白過來馬大人擔憂的是何事了。

他朝著馬騫緩緩走去。

腳步聲讓馬騫回了回神,再擡頭時卻見傅朝瑜已經走到他面前了,甚至笑吟吟地看著他。馬騫瞬間站直了身子,哪怕他跟傅朝瑜已經相處了這麽久了,可在傅朝瑜面前仍然放不下面子,他擔心傅朝瑜會笑話他。

傅朝瑜眼瞅著馬大人臉色越來越尷尬,甚至已經準備擡腳離開了,內心好笑,幹咳了一聲,終於道:“馬大人稍等,我這正有一樁喜事兒想同馬大人分享。”

馬騫定住,喜事兒?

傅朝瑜:“還同馬大人有關。”

馬騫心中一窒,難以置信地望著傅朝瑜,真的如他所想的一樣嗎?

傅朝瑜頷首:“雖然沒有調令,但聖上已口頭許諾了,馬大人牽掛之事半月後便能定下,恭喜馬大人了。”

馬騫緊緊攥著手心,只一句話,他卻已經激動到手心汗濕了。他知道傅朝瑜的為人,哪怕聖旨還未下,哪怕傅朝瑜沒有明說,可他也知道,這個涼州知州,自己已經十拿九穩了!

多年夙願一朝實現,這感覺真是難以言表。馬騫咬了咬牙,眼中迸發出狂熱的光芒,甚至激動地眼眶都濕潤了。他等了十年,籌劃了十年,跟別人暗中比較了十年,如今終於等來了知州的調令,他原以為,自己可x能等不到了。

傅朝瑜楞了楞,他沒想到這件事對馬大人來說這般重要。

馬騫回頭,用衣袖粗魯地擦拭了眼角,等緩和了一些之後才轉身,輕聲道:“多謝。”

哪怕他對傅朝瑜曾經心存芥蒂,哪怕他曾經暗自與傅朝瑜比較,到如今還在別苗頭,可他不是狼心狗肺之輩,他知道自己能如此順利,定然有傅朝瑜從中斡旋。人家不僅沒有因為他的小心思心存惡感,甚至還助他良多,自從聖上初次抵達涼州城,傅朝瑜便已經在替他鋪路了。否則,他不會有幸被聖上召見。

如今塵埃落定,馬騫除了一句“多謝”,也想不起來更多的話。他心裏明白,所以不需多言,日後傅朝瑜高升,但凡有用得到他們的地方,涼州上下必定傾力支持!

“涼州交給我,必不會讓傅大人失望。”馬騫篤定道,他即便輸給了傅朝瑜,也不會輸給任何一個知州,他將以性命起誓。

傅朝瑜當然信,馬大人身上有股狠勁兒,對身邊人狠,對自己更狠,涼州風光過了,如今只需按部就班來即可,一個嚴於律己的知州,更能助涼州行穩致遠。

翌日,傅朝瑜召集涼州官員,轉告他們自己過些日子便要啟程前往瓜州常樂建都護府一事,並讓他們安心留在涼州,守好涼州這份成績。

眾人聽此,內心極為不舍,但好在傅朝瑜也並非明日便離開,是以眾人還沒有深切的離別之感,總覺得還早。

北邊收獲的那些土豆,傅朝瑜不準備都帶走,李成等人種土豆也算得心應手了,土豆仍舊交給他們育種,日後攢夠了糧種,略分一些給鎮北諸州就成。

要交代的事情還有很多,傅朝瑜也不打算一天時間就全說完,總歸他還要在這裏再留半個月,等到工部的人與屬官來了,才會離開。

傅朝瑜不急,可皇上急。

前有兩個小皇孫試圖拉攏淮陽王一事,也被皇上算在了太子與大皇子的頭上。他如今出門已有一月,回去還得沿途訪查,少不得又要耽誤一月功夫,再不啟程,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京,不能認太子與大皇子一直掌權,甚至那兩個丞相他也一樣不信任。

因而皇上大手一揮,決定第二日便出發。

周景成兄弟倆直接哭了一晚上。

哪怕皇上已經覺得自己在西北待得夠久了,可是對於周景成他們而言,分別還是來的太快了,哪怕再多留一月,也還是不夠。

周景淵強忍住離愁別緒,安撫了他一晚上,可等到第二日臨別之際,周景成還是哭成了淚人。

周景淵摸了摸他四哥的大腦門,再多的難過也變成了無奈。

皇上面無表情地等在一旁。

他已經足夠容忍了,周景文說要帶幾個花盆,他允了,周景成說要帶他那一批武器,皇上也答應了,連這兩個小崽子說要帶五色土捏泥人這麽荒謬的事情,他也應了。他事事順著他們,就是為了讓他們老老實實回京城,以至於至今沒有拿棍子,他已是慈愛至極。

結果這兩個小崽子到頭來還是哭得跟死了爹似,晦氣!

周景成還抱著他五弟抽抽搭搭,甚至哭得都喘不過氣來:“五弟,你要記得給我寫信,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一定要捎給我,千萬別忘了我們,我們一有空就會回來看你的!”

皇上:“……呵。”

他允許了嗎?

周景文也目不轉睛地盯著南城門。在涼州這段時間,其實是他記事以來過得最無憂無慮的一段時間。他們身為皇子,身上的擔子比常人要重上許多,童年時能有這段經歷彌足珍貴。周景文其實挺感謝傅朝瑜的,若沒有他,自己在涼州也不會過得這麽舒服,而且,傅朝瑜對待他們兄弟三人一向一視同仁,連父皇都做不到的事情,傅朝瑜卻做到了。

看吧,其實一碗水端平,並沒有那麽難,只要有心便能做到。

傅朝瑜察覺到了周景文的視線,從身後拿出了兩個小盒子,分別遞給這對兄弟倆。

“這裏面是我父親從海上托人帶回來的紅薯種子,你們若是感興趣,回京城之後可以先種下。”這也是傅朝瑜詢問過皇上之後送出的禮物。

周景文倍感珍惜地捧在手上。

周景成抹了一把眼淚,也抱在懷裏。他看看盒子,再看看傅朝瑜跟他五弟,嘴巴一張,又想哭了。

“行了!”皇上忍無可忍,叫人直接將這兩個小崽子捉到自己的車輦裏,省得他們繼續在這丟人現眼:“時辰到了,啟程。”

皇上一開口,眾人再不敢耽誤片刻,如長龍一般的儀仗緩緩前行。

很快,周景淵便被落下了,只依稀可以聽見孩童斷斷續續的哭聲。

他默默地牽起了舅舅的手。

傅朝瑜憐惜地抱著他,安慰道:“還會再見的。”

周景淵不舍地看著車駕,知道這個“再見”十分遙遠,或許幾年,或許十幾年也未必。權勢真是個好東西,若他如今說一不二,大可以讓他們倆留下來,很可惜,如今還是他父皇執政。

車輦上的皇上其實也有些後悔將這兩個現世寶帶回去,他們方才在南城門處哭了那麽久還不夠,如今上了車,一個仍嚎啕大哭,一個在默默垂淚。

他們怎麽就有那麽多的眼淚?

皇上搖了搖頭。

貴妃與賢妃母家權柄都不小,但他卻從未提防過,不是因為他胸懷寬廣,而是面對這兩個不爭氣的東西,實在生不起什麽忌憚之心。

孩子野心勃勃不是什麽好事,但是長成這樣也屬實鬧心。

半月之後,駿馬秋風的塞北步入了一年中的盛景,涼州城也迎來了新一批客人。

叫人意想不到的是,傅朝瑜竟還在裏頭看到了一位老熟人。

杜寧張揚地下了馬車,得意地看著傅朝瑜:“如何,沒想到我會來吧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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